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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棠〔完结〕
发布日期:2025-08-05 23:29     点击次数:63

我是公主的贴身婢女,亲眼见她虐杀了状元郞的发妻,还将其削骨剥皮,曝尸荒野。

状元郎红着眼睛求我,说想给妻子收尸。

我于心不忍,告知他尸体下落。

却不想,他转头就向公主揭发我:

「为奴不忠,公主不如杖杀了她。」

公主震怒,赏了我一百下杖刑。

我筋骨尽断,血肉模糊而死。

死后,我的灵魂飘回了故乡。

却发现,就连我的祖母,都被斩草除根,溺毙而亡。

看着祖母惨不忍睹的死状,我恨意滔天,怒火丛生!

再睁眼,我重生回到了公主即将虐杀状元妻子的这天……

图片来源网络

1

长乐宫中,血腥之气刺鼻难闻。

周玉霜的双手被高高吊起,痛苦地挣扎,鲜血不断流淌。

白天,她还是新科状元裴止的妻子,怀有不足三月的身孕,备受众人羡慕的目光。

然而,就在刚才,裴止亲手给她灌下了一大碗红花,将她拖入长乐宫,只为博得朝华公主的一笑。

公主的行为荒谬至极。

她最享受的,便是目睹他人在极度痛苦中的惨状。

因此,越是凄厉的叫声,她的笑容就越是灿烂:

「早就听说,状元夫人肌肤如雪,美艳无双。

「恰好,我的宫殿里缺少一盏美人灯笼,就用你的皮肤来制作,如何?」

朝华公主身着华丽的服饰,展现出上位者的高傲,她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次微笑,都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疯狂。

在前世,她也是这样说的。

紧接着,她亲手割断了周玉霜的喉咙。

而我,则是被她派遣去执行削骨剥皮、将周玉霜的尸体遗弃在荒野的人。

后来,状元郎裴止寻至我处,泪眼婆娑,哀求着希望能为爱妻收殓遗骸。

我忘却了在这深宫之中生存,最忌讳的便是轻信他人,更不应随意施以慈悲。

一时的软弱,我将周玉霜的遗骨所在透露给了他。

然而,裴止转瞬之间便将我出卖。

那一日,世人眼中那清冷孤傲的他,一边将外藩进贡的葡萄喂给公主,一边轻描淡写地决定了我的命运:

「臣近日闲暇,为殿下试探了身边之人。

「而此贱婢,为奴不忠,不如以杖刑处死。」

公主正宠溺他,听闻此言便随意挥手,命人将我拖走。

如同捏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。

我泪眼求饶,最终却仍遭受了一百杖的重击,筋骨尽碎,血肉模糊而终。

死后,我的灵魂迷茫徘徊,飘回了故土。

或许是我太过思念家乡。

原本,公主承诺我,一旦处理完周玉霜的遗体,我便能离开宫廷,重返家乡。

家中的祖母还在翘首以盼。

她曾在信中提及,这些年来她对我思念如潮,终于等到我即将离宫的日子,她要为我庆祝生辰。

然而,当我的魂魄归乡后,却发现——

公主竟然斩草除根,连我那年迈的祖母也未能幸免,派人将她溺毙。

祖母孤独一人,死状凄惨,甚至无人敢为她收尸。

而她临终前,手中还紧握着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。

那是她忍受着眼疾,夜以继日,亲手缝制的衣裙……

为了绣上裙边那一朵朵海棠花,她的双手不知被针扎了多少次。

她总是说:

「我们阿棠天生丽质,穿上海棠花样的裙子最是合适。」

然而,她再也无缘目睹我穿上那件衣裙的风采……

目睹祖母那令人不忍直视的惨状,我心中的仇恨如同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无法抑制!

当我再次睁开双眼,竟意外地回到了那个公主即将残忍杀害状元妻子的关键时刻————

2

此刻,祖母尚在人世,一切尚有挽回的可能!

于是,这一次,我赶在朝华公主动手之前,猛地跪倒在地。

公主慵懒地抬起眼皮:

「秋棠,你在做什么?」

我谦卑地接过她手中的匕首:

「殿下贵为金枝玉叶,怎能让这卑贱之血玷污您的玉手?

不如让奴婢将此人带出去处决,再剥皮制成灯笼,供您欣赏。」

公主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,却未置一词。

倒是裴止,他微微皱起眉头,率先开口:

「殿下,还是就地解决吧,以免横生枝节,夜长梦多。」

世人皆赞裴状元才华横溢,对妻子关怀备至,是真正的大丈夫。

然而,又有谁能看到他此刻的冷漠无情?

他要亲手结束的,是那个给予他真心,赠予他财富,陪伴他度过无数寒窗岁月的妻子。

这地上的每一滴血,都是他不到三个月大的亲生骨肉。

为了取悦公主,他竟然如此急不可耐,想要将妻子和孩子彻底抹去。

我冷笑一声,突然走上前,将沾满鲜血的刀递到裴止面前:

「既然如此,不如请状元郎亲自动手,这样的好戏,公主殿下观赏,必定欢喜。」

公主听后,果然露出愉悦的笑容。

裴止却脸色苍白,身体僵硬。

我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着他——

果然,裴止心中有鬼,根本无法下手。

刀尖刚一触及,他的手指就开始颤抖,最终让刀掉落在地——「废物!」

公主斥责他,彻底失去了兴趣,命令我立刻将周玉霜带出去处理。

我怀抱着满身血迹斑斑的周玉霜,踏入了那座被世人遗忘的冷宫,寻觅了一处幽静的角落,将她安置其中。

她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,却依旧紧紧守护着自己的腹部,泪眼婆娑地向我哀求:

「姑娘……你能救救我的孩子吗?来世我愿为你做牛做马!」

真是个天真的傻瓜。

她腹中的孩子,早已随着她那位状元郎丈夫所赐的一碗红花,化作了一滩血水。

我将止血药丸轻轻放入周玉霜的口中:

「裴止逼迫你喝下的那碗红花,掺杂了大量寒性药物,你的孩子已经不复存在,若还想保住性命,就听从我的安排。」

周玉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,她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我。

我递给她一块沾染着血迹的玉佩。

在她看到那玉佩的刹那,她的身躯不禁剧烈颤抖:

「容儿的玉佩,这是我妹妹的玉佩!」

确实,这块玉佩是我从她的妹妹——周月容的遗体上寻得的。

她们同出于燕宁侯府,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。

裴止,原本只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学子。

周玉霜被裴止的才华所吸引,倾心相许,赠予他金银,助他踏上科举之路。

甚至不惜违抗自己的父亲,也要与他结为连理。

然而,她的父亲燕宁侯,在拯救被敌国掳走的朝华公主时,以身护驾,身中万箭而死。

但公主归来后,却向皇帝进言,称燕宁侯在救援时并未全力以赴,即便牺牲,也不应享有荣耀。

皇帝听信了她的话,竟然真的没有为燕宁侯赐予哀荣。

而这一切都是公主在回京途中,偶遇了一位站在桥头吟诗,气质清冷、英俊非凡的白衣书生——裴止。

她被裴止的容貌所吸引。

得知裴止已有妻室,且娶的是燕宁侯的女儿后,她便心生嫉妒。

因此,她不仅没有表达感激之情,反而将燕宁侯的英勇救援,视作一场荒谬的闹剧。

燕宁侯膝下无子,仅有周玉霜和周月容这两位千金。

在前世,侯府衰败,她们双双陨落。

而在这轮回之中,尽管我得以重生,却也仅能挽救周玉霜一人。

她的胞妹已惨遭毒手。

这枚玉佩,是我在朝华公主命我处理周月容遗体时所发现的。

我冒险拾起这枚玉佩,正是为了此刻。

「周姑娘,现在你面前有两条道路可选,一是我护送你离开皇宫,从此天高皇帝远,你尽可抛却过往。〕

「二是我为你重铸身份,助你亲手报仇。只是,这过程难免充满艰辛,稍有不慎,你我便可能命丧黄泉。〕

「由你自己来决定。」

周玉霜的泪痕已干涸,她紧握着那枚沾血的玉佩,下唇被咬得血迹斑斑。

经过漫长的沉默,她向我跪拜,深深地叩首:

「为了一个负心薄幸的恶徒,我违背了父亲的教诲,害了自己的亲妹妹,若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,我周玉霜便不配苟延残喘!〕

「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,我也无怨无悔。〕

「若秋棠姑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,待大仇得报,我必以生命作为回报。」

不愧是燕宁侯的血脉,果真有几分傲骨。

我扶她起身,告诉她:

「在皇权的阴影下,我们都如同蝼蚁般卑微。

「我不需要你以命相报,因为我帮助你,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条生存之道。」

我坚信,周玉霜将成为一个卓越的伙伴。

因为——她那绝美的容貌,便是最有力的筹码。

3

宫中的慎刑司,是死亡气息最为浓重的场所。

我暗中贿赂了那地的姑母,找到了一份为亡魂收殓的污秽差事,剥取了一块皮肤,用它替代周玉霜,洗净后制成灯笼,呈献给了公主。

长乐宫中香气缭绕,公主倚靠在裴止身上,抬起她那洁白如玉的颈项,汗水如雨。

她命令我将人皮灯笼悬挂于床榻之侧。

我故意将蜡烛点燃得异常明亮,目的是为了让裴止看清那人皮的每一条纹理。

果不其然,裴止立刻感到心慌意乱,眼角泛红,目光闪烁不定。

公主则轻抚着他因内疚,而显得脆弱的英俊面庞,轻声笑了起来:

「裴郎,我真是喜欢你,连你这副懦弱的样子都喜欢。〕

「从今往后,你就留在长乐宫中侍奉我吧,若你服侍得当,我便许你官位晋升,前程似锦。」

裴止刚刚金榜题名,自视甚高,不愿被人嘲笑他软弱无力,屈服于公主的裙下。

但他又无勇气违抗公主,只好谨慎地迎合:

「殿下,这样做不合规矩。

「而且陛下命我在翰林院值班,尽快整理典籍,若我住在长乐宫,恐怕陛下他……」

他的话音未落,就被公主狠狠捏住了面颊:

「怕什么,当初敌军攻入旧王都,若非我以身作盾,助皇兄脱险,这大夏朝或许还轮不到他来主宰。

「我对皇兄有恩,对国家有功,别说是你,即使我再养十个百个宠臣又有何妨?

「裴止,别忘了,当初是你主动奉承我,求我为你铺平这条青云直上的路,没有我,你不过是一具华而不实的空壳。

「若再敢顶撞,我就将你也制成灯笼,让你与那贱人成为一对黄泉路上的伴侣。」

裴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
随即,他便垂下了眼帘,弯下了腰背。

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般,她低声回应了一声:

「是。」周玉霜的死讯如同风一般传遍,我的计划也随之启动。

在这深宫之中,能在主子面前担任贴身丫鬟的,手中总握有几项独门技艺。

朝华公主让我侍奉她,主要是因为我精通制香之术。

但她未曾知晓,除此之外,我还掌握了一门易容换貌的高超技艺。

「准备好了吗?我的刀一旦落下,你的身份便不再是周玉霜。」

周玉霜轻抚着掌中那块沾染了血迹的玉佩,当她再次抬起眼眸时,目光坚定,语气坚决:

「请秋棠姑娘,为我动手。」

我先让周玉霜服下易容药液。

接着用那薄如蝉翼的刀片为她重塑容颜,仅保留了她五分的真实面貌。

最后,我又在她眼眸下方点缀了一颗令人心生怜悯的泪痣。

这样的手法,既真实又虚幻,足以让人恍惚间认为她是周玉霜,却又难以确定。

我之所以这样做,一方面是为了避免众人认出这张面孔。

另一方面,是为了保留她几分原有的容貌,以便她能参加选秀。

当今陛下在还是太子之时,与周玉霜青梅竹马、两小无猜,太子曾向先帝请求,希望立她为太子妃。

然而,那时周玉霜已与裴止许下了终身,先帝得知后,便驳回了太子的请求。

时至今日,太子已登基成为皇帝,心中仍旧存有这份遗憾。

否则,以燕宁侯的赫赫战功,也不会因为公主的一句诬陷之言,就真的连死后的荣耀都不愿赐予。

连周玉霜自己对选秀也没有把握,担心陛下还在怀恨。

我却有不同的看法。

这些年来,我在这后宫之中,见惯了众多佳丽,逐渐发现,那些最受宠爱的嫔妃,她们的眉眼之间,总有几分相似之处。

起初,我如同迷雾中的旅人,对真相一无所知,直至周玉霜的身影映入眼帘,我才恍然大悟——

原来,那些嫔妃不过是她的影子,是帝王对往昔情感的一抹不舍。

越是遥不可及,越是魂牵梦萦。

这世间的男子啊……

皆是如此……得陇望蜀,既要又要,贪得无厌!

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!

4

不久,周玉霜的容颜便恢复如初。

选秀之日迫在眉睫,我为她精心编织了一个虚假的身份:东湖县丞之女傅芸。

那东湖县丞,本想借助自己的女儿踏上后宫的青云之路,以求飞黄腾达。

然而他的女儿在赴京途中不幸病逝,他不愿就此放弃,迟迟未上报取消选秀名额,这才让我有机可乘,「赠」予他一个女儿。

他也是个贪婪之人,明知此计虽险,却胜算颇大。

因此,如今我们已是同舟共济之人。

近年来,公主对权势的迷恋日益加深。

她欲借选秀之机,将一些贿赂她的官员之女送入宫中。

宫中女子众多,她不可能一一记得,我便趁机安排一人,她轻易不会察觉。

为此,我忙得不可开交。

那日,回宫途中,裴止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。

他面色苍白,眼中布满血丝,声音颤抖地问我:

「秋棠姑娘,我妻子的遗体何在?〕

「我知道,姑娘平日里虽不多言,但内心并非残忍之人,恳请姑娘发发慈悲,让我将夫人带回安葬,可否?」

与前世如出一辙。

他那张脸,看似深情,我却清楚,他只是因夜不能寐,想要找道士为周玉霜的遗体做法事罢了。

我冷笑着退后一步:

「裴大人真是情真意切啊,只是,若你真的疼爱夫人,又为何等到一个月后才来询问?尊夫人的遗骸恐怕早已腐烂,裴大人早先在何处?」

裴止的身体一震,面露痛苦之色:

“是我亏欠了霜儿,但公主的枷锁紧紧束缚着我,若不遵从,恐怕……”

“够了,裴大人。”

我以一种慵懒的姿态打断了他的话语:

“我遵从殿下的命令行事,自然要为殿下保守秘密,裴大人若真想知道,何不亲自去询问公主殿下呢?”

“顺便提一句,尊夫人临终之际,特意留下了遗言——”

我故意让语气停顿了片刻。

裴止的眼眸猛然抬起。然而我却露出了笑容:

“她的话语是——

“剥皮之痛,失子之恨,蚀骨穿心,永生难忘。”

“她死后,将化作厉鬼,要你千倍百倍地偿还。”

“所以裴大人,夜深人静时,你可得小心提防。”

裴止的脸色变得苍白,嘴唇颤抖不已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做了亏心事的人,难免会对鬼魂心生畏惧。

若非公主身边的翠云及时出现,他几乎要失态。

裴止离开后,翠云的脸色变得阴沉,她冷冷地审视着我:

“秋棠,别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能瞒过我的眼睛!”

她是公主身边的一等掌事宫女,多年伺候在公主身旁,是公主的亲信。

这两年来,公主渐渐开始重用我。

翠云看着自己的地位被我取代,心中充满了嫉妒,明里暗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。

在上一世——

正是她怂恿裴止来试探我,打探周玉霜的葬身之地。

也是她让裴止去讨好公主,告发我。

甚至在我死后,她对公主进言,说斩草要除根,公主这才命人将我祖母溺毙。

此刻,面对她的质问,我心中冷笑,表面上却装作谦卑地行礼:

“不知秋棠有何过错,还请翠云姑姑赐教。”

翠云一把扯下我发间的碧玉钗:

「殿下将挑选秀女的重任托付于你,意在为你分担忧愁,未料到你的眼界如此狭隘,竟敢收受秀女的贿赂!〕

「我即刻便去禀告陛下,让她对你进行惩处!」

当初公主将此重任交付于我时,翠云便心生嫉妒,如今抓住了我的把柄,自然不会轻易放过。

我急忙慌乱地拉住翠云,故意放软了声音,哀求道:

「姑姑,秋棠也只是一时失策,你就宽恕我这一次吧!」

说完,我从怀中取出一对翡翠蝴蝶耳环,以及一枚镶金玉坠的栀子香囊,全部递到她手中:

「这些都是秀女们敬献给姑姑的,我地位卑微,怎敢收受如此贵重的礼物?〕

「姑姑请放心,将来还有更多好处,这些不过是给您解解闷而已。」

翠云收下了礼物,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:

「看在你如此恭敬的份上,这次就暂且放过你。

「若日后你再不守规矩,我立刻向公主报告,将你这个卑贱的丫头杖毙。」

我忙不迭地点头答应,但在翠云离开后,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。

之前我买通了一个小宫女,让她故意将我受贿的事情透露给翠云。

我又特意招摇地戴着这根碧玉钗回宫,目的,就是要引诱翠云来抢夺。

对付那些生性贪婪之人,最有效的方法——

就是逐渐满足她的欲望,当她越来越无法满足时,便是她的末日。

5

选秀当天,众多秀女要为皇帝献上才艺,以此赢得圣上的欢心。

以往选秀只有皇帝和皇后参与评选,如今公主凭借护国有功,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。

她不仅先行入席,还坚持要带着裴止一同前往。

皇后面露不悦之色,但由于皇帝对公主的纵容,也无可奈何。

自从得知周玉霜的死讯后,皇帝虽然表面上保持平静,实际上已经连续几日心情不佳。

如同春日花园中争奇斗艳的花朵,秀女们以琴棋书画为技,尽情绽放着属于她们自己的才艺与魅力。

然而皇帝的目光,却如同冬日的冰霜,未曾被这些绚烂所触动。

直至一位身着黛色衣裙的女子,如同晨曦中的露珠,缓缓从人群中走出,皇帝的眼中才仿佛被点燃了火焰:

「这位秀女……请靠近一些。」

傅芸如同轻风拂过湖面,步履轻盈地走近,她的双眸清澈如秋水,笑容如同春花般绚烂,令朝华公主不由自主地紧握酒杯,也让裴止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。

而大夏皇帝楚昀,更是如同被魔法吸引,站起身来。

在这一瞬间,他们在这女子的身上,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:

「回陛下,小女子名为傅芸,家父乃东湖县丞傅青石。〕

「小女子不才,愿以一幅墨宝,献于陛下。」

傅芸行礼完毕,正欲执起画笔,却被公主的冷冽之声打断:

「皇兄,何不让她以琵琶之音,替代作画,如何?」

傅芸的名册上仅记载她擅长绘画,并未提及乐器。

公主此举,无疑是在试探她的真实身份。

周玉霜自幼苦练琵琶,曾以一曲名动京城,即便离京之时,也要携带自己的爱琴。

若她真的是周玉霜,只需一曲,裴止便能辨识真伪。

若她不是周玉霜,那么在皇帝面前的失误,将使她颜面尽失,被逐出宫门。

在这样的两难境地中,公主自认已经掌控了全局。

傅芸显得有些手足无措,接过琵琶后,面露难色,第一个音符便弹错了,引起了在场秀女的窃笑。

在御前出丑,乃是大不敬之罪,不仅会被淘汰,连家族也会受到牵连。

傅芸的演奏,依旧是曲不成曲,调不成调。

众人的笑声越来越不加掩饰,傅芸的眼眶也逐渐泛红。

最终,她伸出双手,带着一丝委屈,向皇帝哀求道:

「陛下,臣女的手好痛,臣女不愿再弹了。」

看到她这般娇柔婉转的姿态,公主终于松了一口气,轻笑着开口:

「大胆傅芸,竟敢如此放肆,皇兄,你还是快将此女逐出宫门吧。」

然而,她和在场的众人都未曾预料到,皇帝竟然缓缓地走向了眼中含着泪珠的傅芸。

皇帝以一种充满怜爱的手势,轻轻拉起了她那双磨损的手掌,柔声安慰道:

“好了,不愿弹奏了,就不弹了。”

“朕带你去涂抹药膏,可以吗?”

公主以一种震惊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。

她尚未意识到,正是因为她的挑战,这场戏才能更加精彩地上演。

当她回过神来时,她愤怒地将酒杯摔得粉碎:“皇兄!”

但皇帝却再也没有理会她。

这时,连皇后也感到了极大的惊讶。

没有人见过,皇帝竟然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宠爱。

仿佛他的心被迷惑了一般。

6

我站在一旁,不经意间抬起眼睛,与傅芸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世人只知道周玉霜拥有一手琵琶的绝艺,却不知她年幼时为了练琴,曾经哭泣过多少次。

每当练习不尽如人意时,总是太子楚昀陪伴在她身边:

“阿昀,我的手好痛,我不想继续弹了。”

只要周玉霜一哭泣,太子的心就会软得无法抗拒:

“好啦,好啦,霜儿手痛,那咱就不弹了,孤会去向你父亲说明。”

裴止所熟悉的,是那个嫁给他后,温柔娴静且平和顺从的妻子。

但皇上心中的挚爱,却是那个少年时期活泼可爱,喜欢撒娇的青梅竹马。

因此,只要“傅芸”一流泪,他就会感觉到心痛,更会欣喜若狂。

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啊,也有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。

那么,我便赠予他一道明亮如梦的月光。

让他以为,自己仿佛从未失去过。

傅芸被封为芸嫔,住进了离皇帝最近的毓秀宫。

皇帝对她的呵护无微不至,不仅每天都去看望她,还亲手为她制作了秋千,宠爱之情显而易见。

公主在长乐宫愤怒地砸碎了无数珍宝,命令我跪在碎瓷片上,一次又一次地用鞭子狠狠地抽打我,以此来发泄她的愤怒:

「您交付于我筛选秀女名单与画像之重任,我竟是如此敷衍了事吗?〕

「那女子的容颜与周玉霜如此相似,我竟未能察觉,真是无用的废物!」

翠云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,看着我受鞭打,趁机向我泼脏水:

「殿下,这从民间来的贱婢怎配为您效劳。

「我前几日目睹她主动与裴大人搭讪,裴大人不愿理睬,她仍旧纠缠不休,实在无耻至极。」

听闻此言,公主怒火中烧,立刻下令将我拖出杖毙。

我的背部血迹斑斑,彻骨之痛,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,

「殿下,奴婢的生命属于您,若您要奴婢死去,奴婢绝不会有丝毫迟疑。〕

「然而,奴婢实在不忍目睹您被奸人蒙蔽,因此有些真相,不得不揭露——〕

「蓄意引诱裴大人的并非奴婢!而是翠云姐姐!〕

「她近来常常佩戴着昂贵的饰品,涂抹脂粉,仅仅只是为了赢得裴大人的欢心。〕

「不仅如此,她还收受了芸嫔的贿赂,连我都被她蒙在鼓里。」

我的话音刚落,翠云脸色大变,急忙跪下否认:

「殿下,绝无此事!」

然而,就在她跪地磕头之际,她贴身藏匿的栀子香囊不慎掉落在地。

公主注视着她发间的碧玉钗,以及那华贵的翡翠耳坠。

再对比我身上毫无装饰,不禁怒极反笑:

「好你个翠云,我说你近日为何如此打扮得花枝招展,原来是觊觎我的人。〕

「说起来,你这香囊中的栀子花香,我在裴郎身上也曾闻到过。〕

「想必是你时常纠缠于他,才让他沾染了你的气息。〕

「你自己说说,你该不该死?」

翠云慌乱地为自己辩解:

「殿下,我没有收受芸嫔的贿赂,也没有引诱裴大人,这些首饰和香囊都是秋棠赠予我的啊!〕

「秋棠企图陷害我,您万万不可轻信她啊!」

就在此刻,一名宦官匆匆步入,宣读圣旨,宣称芸嫔的宫中尚缺一名掌管事务的宫女,她的目光落在了长乐宫的翠云姑姑身上,询问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割舍这份恩宠。

当今圣上对芸嫔的宠爱无以复加,她的每一次娇嗔和放肆,都换来了他无尽的宽容。

因此,即便是芸嫔索要的是朝华公主的心腹之人,皇帝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并且命令宦官必须立刻带翠云前往毓秀宫。

这无疑是对公主的一记沉重打击。

朝华公主的双眼因愤怒而变得血红:

「好,非常好!〕

「稍后,本宫将亲自将翠云送至毓秀宫!」

待宦官离去后,翠云的脸色如同死灰一般。

朝华公主狠狠地将她踩在脚下:

「背叛旧主的卑贱之人!枉费本宫如此信任于你!〕

「好,既然你如此渴望攀附权贵,那本宫就成全你的心愿!〕

「秋棠,将翠云也制成美人灯笼,记住,皮要活生生地剥下,不要让这个卑贱之人轻易断气!」

我低眉顺眼,平静地应了一声:

「遵命。」

当被带至暗牢时,翠云仍旧不停地咒骂。

我却反问一句:

「周玉霜的妹妹周月容,是你向公主建议除掉的吧?」

翠云愣了一下,脸上瞬间露出惊慌之色:

「一切都是公主的命令,与我何干?」

我继续说道:

「公主原本并未打算对周玉霜的妹妹下手,是你煽动公主,说若要杀就必须杀得干净,以免留下后患,因此,周月容也难逃一死。」

就如同前世——她煽动公主去杀害我的祖母一样。

我的祖母是那样善良慈祥的老人,年事已高,只盼望着孙女能够回乡团聚。

结果却被人残忍地溺死在污浊的水中!

甚至在临终前,她还在哀求那些刽子手:

「是不是阿棠在宫中得罪了贵人?〕

「求求各位贵人,如果阿棠犯了错,就让我替她去死,求求你们放过阿棠吧!」

「我的生命微不足道,让我来为阿棠承担罪责吧。」

然而,我的祖母并不知晓,我的灵魂早已消逝在风中。

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……

如今,我当然要一寸一寸地索回我的公道!

7

为了今日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,我早已在暗中布局,故意在执行任务时露出破绽,让翠云夺走那些璀璨的珠宝。

随后,我又刻意逢迎,不时地赠予她一些发簪,称赞她佩戴那些奢华的饰品,如同天仙下凡,甚至比公主还要美丽。

渐渐地,她的虚荣心日益膨胀,甚至向我炫耀,说连裴止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注视她。

裴止天生拥有俊美的外表,翠云早已对他暗生情愫。

在我的怂恿下,她的胆子越来越大,竟然真的敢去纠缠裴止。

如此日复一日,自然也让栀子花的香气沾染在他的身上。

而当公主真的要处死她时,她心中所念的裴大人,却为了保全自己,连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
我向周玉霜承诺,会亲手结束翠云的生命,为她妹妹复仇。

也为我那辈子惨死的祖母复仇。

现在,翠云终于落入了我的掌心。

她还想再辩解。

我却觉得她的声音太过刺耳,直接用一块脏布塞住了她的嘴:

「安静,我要开始动手了。〕

「不过,我不像翠云姐姐你——〕

「我还没有杀人的经验,剥皮的技巧也不够精湛,所以,如果太痛苦,你就自己忍受吧。」

说完,我便一刀划开了她的肌肤。

翠云的死亡过程异常缓慢。

起初几刀,我只是在试探手感。

接着,我又挖出了她的眼睛,将朱砂灌入其中。

她经历了毒药的折磨,又承受了剥皮的痛苦。

在痛苦中昏迷,又在痛苦中苏醒,死去又活来。

最终,我才将那盏用人皮制成的灯,献给了公主。

公主对我的残忍手法非常满意,亲自提着这盏灯前往毓秀宫。

那时,那盏灯上还残留着血腥味。

传说中,那盏灯火一亮,如同血色映照,芸嫔便当场昏厥,不久便高烧不退,皇帝心急如焚,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

得知原因后,皇帝首次对公主进行了严厉的训斥。

然而公主跪在地上,每一句话都如同滴血的珍珠:

“当初我为了救出皇兄,被敌国的贼首掳去,遭受了无尽的羞辱与折磨,但我宁愿死去也不愿泄露您的行踪。”

“后来我被皇兄迎回,虽然表面上光鲜亮丽,但世人皆知,我已被那些贼军玷污了清白!”

“多少次,我都想一死了之,若非为了皇兄不受世人的指责,我又怎会苟延残喘至今?

“但现在,皇兄为了一个刚刚入宫的嫔妃,就这样对待我,这真的让朝华感到心寒……”

这番话语,如同重锤敲击在皇帝的心上,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愧疚。

他只能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。

不过这次,公主却愿意主动示好——

她将我推向皇帝面前:

“皇兄,既然芸嫔觉得我宫里的人好,那不如就收了秋棠吧。”

“秋棠比翠云聪明得多,肯定会全心全意地服侍芸嫔娘娘。”

如今,我已成为她最信任的宫女。

有我在毓秀宫监视芸嫔的一举一动,公主自然感到安心。

但她并不知道,这一切都是我和傅芸事先策划好的。

如果傅芸直接要求我,公主必定会怀疑,我必将自取灭亡。

她只有先假装对翠云感兴趣,才能激发这场好戏,一箭双雕,既除掉了翠云以报仇,也让公主彻底消除了对我的疑虑。

翠云虽然贪婪,却是朝华公主多年的心腹,最擅长探听内宫与前朝的消息。

她已死去,公主便如同失去了一只手臂。

8

朝华公主命令我,每隔一段时间就将毓秀宫的消息透露给她。

我便事无巨细地向公主汇报:

比如,芸嫔近来晨吐不止,显然已经怀有身孕。

例如,皇帝忧虑有人暗中谋害芸嫔。

于是告诫太医,在芸嫔孕期未满三月之前,必须守口如瓶,如同守护着一座不可逾越的秘密堡垒。

自然,还有近日状元郎裴大人,总是有意无意地经过毓秀宫这样的细微之事,我也未曾忽视,如同捕风捉影般地关注着每一个细节。

公主的怒火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,她狠狠地扇了裴止几巴掌,随后挥起鞭子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他身上抽去:

「吃里扒外的败类!〕

「你难道还想告诉我,你还在对周玉霜那个贱人念念不忘吗?」

裴止跪在地上,衣衫被鲜血染红,面容如同白纸般苍白:

「我近日确实常常梦见她。〕

「她说自己死得凄惨,无墓无碑,要我下黄泉去陪伴。〕

「那日我不经意间,看到了芸嫔的侧影,与她太过相似,我一时恍惚,才会不由自主地跟随到毓秀宫……〕

「我总觉得她的阴魂不散,她会来找我们报仇……」

他这番言语如同狂风暴雨般无序,让公主怒极反笑:

「当初那碗红花是你亲手喂的,人是你亲手拖进我宫里的,你既想平步青云,又怕恶鬼上门,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!〕

「既然如此,我现在就成全你,让你去地底下陪伴周玉霜那个贱人!」

说着,公主抽出一把匕首,如同狂风暴雨般想要发疯,想要当场抹了裴止的脖子!

即使要死,也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。

我赶紧上前拦住,如同守护着最后一道防线:

「殿下,太医说芸嫔胎位不正,多半是之前被那灯笼刺激,受了惊吓的缘故。陛下听到后颇为恼怒,恐怕已经和您产生了嫌隙。〕

「陛下还说如果芸嫔生下皇子,即刻立为太子,所以,眼下您不如先留下沈状元一命,也是为了避免惊动正在兴头上的陛下。〕

「况且沈状元日日宿在长乐宫,他若在这儿出事,和您难逃关系啊。」

我一语点醒梦中人,让公主瞬间清醒了许多。

她,如同被遗忘的花朵,由良嫔所孕育,未曾沐浴先皇的宠爱之光,与皇帝之间的兄妹之情亦如薄雾般淡薄。

昔日,她以身犯险,拯救了皇帝,皇帝陛下一方面是出于感动与愧疚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前朝与百姓的指责,皇帝才对她格外宽容。

她依仗着这份恩宠,排除异己,甚至将新晋状元置于身边,这一系列行为不断激起朝臣的不满,也让皇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

若她继续冒犯皇帝的新宠,恐怕她的地位将岌岌可危。

因此,公主只能强忍心中怒火,放过裴止这一次。

裴止带着一丝惨淡的笑容,口中喃喃自语,如同失去理智的疯子一般离去。

朝华公主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,眉头紧锁,流露出不悦之情:

「他是不是疯了?」

「或许吧。」

我心中冷笑,低声回应。

的确,他快要疯了。

据闻裴止每晚都必须点燃安魂香,并且灯火必须彻夜不熄,房间要亮如白昼,他才敢闭上眼睛,沉入梦乡。

即便如此,他仍常常在梦中惊叫,仿佛被鬼魅缠绕,幻觉不断。

这是理所当然的。

那安魂香可是我特意为他调配的。

我费尽心思,才将这香辗转送到他手中。

安魂香一经点燃,起初他确实能够安然入睡。

但随着时间的流逝,那香便会侵蚀他的心智,使他陷入噩梦与幻觉之中。

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啊,最害怕的就是鬼魂的叩门。

裴止不能死于朝华公主之手。

因为,周玉霜想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。

经过一番等待,终于迎来了宫宴的日子。

裴止多喝了几杯,醉意朦胧之际,便摇摇晃晃地走到外面去透透气。

在曲折的宫廊下,他瞥见了一道似真似幻的熟悉身影。

与此同时,有人在他耳边低声呼唤:

「夫君……夫君……」

裴止不自觉地被那声音吸引,跟随那道影子前行。

直到那声音突然转变,变得凄厉,开始质问他:

“亲爱的夫君,你可曾目睹那盏由我肌肤所铸就的绝代佳人灯笼?它是否美得令人窒息?”

裴止的脸色如同冬日的雪地一般苍白,当他回过神来,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伫立在毓秀宫的门前。

透过那半掩的宫门,芸嫔仿佛一朵盛开的夜莲,带着笑意等待着他的到来。

裴止在惊恐之中爆发出一股狠劲,竟然拔出了锋利的匕首,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宫中。

霎时间,宫中一片混乱,惊叫声此起彼伏:

“杀人啦,裴大人要杀人了,快保护娘娘!”

然而,每当宫人稍一靠近,裴止便挥舞着匕首,威胁要刺向芸嫔,口中还不断重复着“一报还一报”。

芸嫔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,眼中含泪,挣扎着。

直到皇帝听闻消息,匆匆赶来,目睹眼前的情景,怒不可遏:

“裴止,你这是在做什么疯狂之事?”

裴止却仿佛没有听见,突然向芸嫔跪下,紧紧抱住她的衣裙,痛哭流涕:

“娘子,是我一时迷失了心智……是我对不起你啊!

“请你相信我,我当初并非有意伤害你,都是朝华逼迫我,她说如果你不死,我和我的父母都将命丧黄泉!”

“那个女人心狠手辣,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,我又怎敢反抗?”

“我求求你原谅我,别再纠缠我,我夜夜难以入眠,只要一闭眼,就能看到你的脸……你的脸上身上都是血,你……”

他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
御前的弓箭手百发百中,一箭射穿了裴止的喉咙。

那位才华横溢的状元郎,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眼中只有一抹虚幻的幻影,如同月光般温柔的女子,在幻影中轻声而哀怨地呼唤他:

“裴郎,地府寂寞,你快来陪我。”

他眼中含泪,颤抖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:

“霜儿,我来陪你了……”

芸嫔却冷眼旁观,看着他倒下,淡淡地送给他三个字:

“你也配?”

在那一刹那,裴止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苏醒,豁然开朗,洞察了所有真相。

人世间,已无他的立足之地。

阴曹地府,也无等候他的身影。

他,不配拥有。

裴止的惨死,如同泼洒的鲜血,染红了大地。

9

芸嫔的腹部也开始剧烈地疼痛,最终在皇帝的怀抱中,满身冷汗地倒下。

尽管太医院竭尽全力,芸嫔腹中的孩子终究未能保住,她醒来后,目光呆滞地凝视着皇帝,然后将皇帝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。

泪水,如同断线的珍珠,一滴滴滑落:

「陛下,孩子一定还在,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。

「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在我腹中,一点一点地成长,我告诉他,父亲和母亲都会深爱他,他将是大夏朝最幸福、最幸运的孩子。

「陛下,求求你,救救我们的孩子……求求你救救他,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他还未满三个月啊……」

芸嫔的泪水如雨般倾泻,也深深刺痛了皇帝的心。

望着皇帝怀中那哭得肝肠寸断的芸嫔,我明白——

她口中所哭诉的,实际上是那个在长乐宫中夭折的孩子。

她曾如此渴望新生命的降临,如此期盼着家庭的和谐与幸福。

然而,所有的梦想,都在那个血腥的夜晚破碎了。

裴止递给她的那碗掺杂了寒药的红花汤,不仅夺走了芸嫔的第一个孩子,也让她几乎失去了再次怀孕的可能。

即使有幸怀孕,也会早早地流产。

这些,芸嫔早已心知肚明。

因此,她不顾一切地喝下了一碗又一碗的安胎药,选择在这一天,用这种方式,亲手结束了她的孩子的生命。

再加上我精心调配的那些让裴止心神不宁的安魂香。

目的,就是为了在今天这一刻,将裴止置于死地,并将矛头指向公主。

事成之后,皇帝为了安慰流产的芸嫔,特别册封她为妃,并承诺在后宫为她找一个养子。

深夜,我陪伴在芸嫔的身旁,看着她凝视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月亮,脸上的神情平静如水:

「阿棠,我曾以为裴止离世时,我会感到一种解脱的快感,然而现在,我心中却波澜不惊。

「你告诉我,我是否已经变得如同石头般冷漠无情?」

我为她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:

「娘娘,您只是沉浸在悲伤中太久,况且,我们的深仇大恨尚未得到清算。〕

「确实,还有一个人最应该受到惩罚,你说,依靠我这腹中的孩子,能否将她彻底击败?」

我轻轻摇头:

「陛下虽然将朝华公主软禁,却并未将她投入牢狱。〕

「一方面,裴止酒后的胡言乱语,不足以作为确凿的证据,另一方面,燕国最近与大夏宣战,若此时处决曾护驾有功的公主,恐怕会动摇民众的抗敌意志。」

即便是被囚禁在长乐宫的朝华公主,也清楚地意识到,皇帝不会轻易对她下手。

但皇帝的犹豫,并不意味着我也会犹豫。

我连夜赶往京郊的罪奴司,将五百两黄金交给这里的主管,请求赎回一个人。

管事心领神会,犹豫了片刻,带出一个五岁的罪奴。

男孩一见到我,便满心欢喜地扑进我的怀抱:

「阿棠姐姐,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出去!」

我轻抚着男孩的面颊,凝视着他那与夏人迥异的异色眼瞳,微微一笑:

「阿元,姐姐带你去见你的父亲,好吗?」

许多人并不知情,当初朝华公主被救回时,已经怀有身孕。

太医诊断孩子已有五个月大,强行引产可能会危及生命,她才不情愿地将孩子生下。

那是一个拥有异色眼瞳的男婴,尚未满月就被她遗弃在罪奴司,几乎饿死。

那时我刚刚进宫,开始服侍公主,对那无助的婴儿心生怜悯,又见他得不到母亲的关爱,便时常给管事银钱,请求他多加照看这个孩子。

那位精明的管家,心知这孩子毕竟是朝华公主的血脉,若公主有朝一日问及,孩子若已不在人世,那罪责无疑会落在他的肩上。

因此,他答应了我的请求,还允许我时常前来探望。

我为他取名阿元。

他自幼生活艰苦,对我的恩情铭记在心,一直视我如亲姐姐。

他天资聪慧,明白自己是被公主遗弃的,因此对她只有怨恨,毫无情感。

然而,他终究是公主的私生子,即便是我,也无法将他带离罪奴司。

现在机会来了,公主被软禁,失去了权势。

我趁机拿着芸妃赠予的黄金,来解救他。

也是时候带他去见他的生父——如今的燕国国君,萧启。

这一年来,芸妃越来越受宠,也逐渐培养起自己的心腹势力。

借助她的眼线,我探听到了燕国目前的驻军之地。

尽管有芸妃的协助,但要成功,我还是需要亲自走一趟。

但作为宫女,擅自离宫,前往敌营,一旦被人盯上,我必死无疑。

于是,芸妃干脆将公主有私生子一事暗中告知了皇上。

当天,皇上便秘密召见了我和阿元。

看着阿元的脸庞,皇上的神情复杂:

「虽然是和谈,但进入敌营,终究是充满危险。〕

「而且,依靠这个幼子,你真的能够达成和谈吗?」

我跪地叩首,态度坚定而不失谦卑:

「陛下,虽然我只是一介卑微的女子,但也不忍看到两国交战,百姓遭受苦难。

「这孩子由我照料多年,只认我为亲人。

「因此,我是最合适的和谈使者,无论成功与否,我都愿意一试,恳请陛下恩准。」

皇上经过再三考虑,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
10

于是,我骑马带着阿元,一路向南行进。

当我匆匆抵达萧启的营帐时,他身旁的士兵们已经拉满了弓弦,箭矢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,随时准备向我扑来。

幸运的是,萧启及时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。

他已经阅读了我递送的谈判信函,此次会面,他并无伤害我的意图。

更何况,我紧紧抱在怀中的男孩与他如同一个模子刻出,甚至连那双罕见的异色眼瞳都如出一辙。

任谁都能一眼看出,这个孩子无疑是萧启的血脉。

翠云曾在醉酒后失言,无意中泄露了朝华公主深藏的秘密。

原来,在萧启还是皇子之时,他曾作为人质进入夏朝,与朝华公主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情感纠葛。

当萧启返回燕国时,他曾试图带她一同离开,但她却坚决拒绝。

后来,萧启时常收到公主的来信,信中她哭诉自己被皇室成员虐待,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。

在那些信件中,公主无意中透露了许多大夏国的军事机密。

随后,燕国与大夏国爆发战争,萧启领军攻入王城,带走了公主,并宣称要娶她为妻。

因此,当初朝华公主所谓的护驾被掳,不过是一出精心策划的戏码。

她凭借这场戏码卖惨,竟然赢得了多年的美誉。

然而,事实却是,公主跟随萧启不久后便改变了主意。

她在大燕的军营中不适应饮食和居住环境,不久便吵着要离开。

萧启试图阻止她,她却用剑刺伤了萧启。

恰逢燕宁侯前来救援,她便骑上了燕宁侯的战马。

在马上,她甚至还不忘挑衅燕国的将士,这直接导致了燕军的箭雨。

她的这一系列行为,不仅导致护驾的燕宁侯被万箭穿心,也使得燕国大军遭受了重大损失。

若非收到我的书信,萧启甚至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,刚出生就差点被公主杀害的儿子。

更不会知道她如今变得更加荒诞和残忍,一心想要攀爬到更高的位置。

旧恨加上新仇,萧启对朝华的憎恨已经达到了极点。

他同意与我进行一场交易。

我提出的条件非常简单:

「圣上降旨,吾国愿献百斤粮食之种,千匹牛羊之群,以及农桑之艺,以换取燕国撤军之诺。〕

萧启面带不悦,笑容深邃:

「如今我燕军,已逼近洛城之门,不日便能直捣王都,这天下即将落入吾手,何需尔等之粮草牛羊?」

他看似胸有成竹,然而我深知,此乃虚张声势:

「陛下此言谬矣,昔日攻陷夏朝故都之时,贵国已元气大伤,亦令诸位长老对陛下心存不满。〕

「如今陛下虽表面上攻城略地,实则后防空虚,或许不久之后,贵国王都之内便有叛乱之徒。〕

「与其两败俱伤,生灵涂炭,不如陛下与夏朝重修旧好,亦可借此机会休养生息。」

闻言,萧启稍显犹豫。

11

此时,一直缄默的阿元却开口道:

「阿棠姐姐乃我救命恩人,幼时因瞳色异于他人,常受欺凌,是阿棠姐姐教我自保之道,且时常赠食予我,否则我早已命丧黄泉。〕

「他救我于危难,对我有恩!而我身为你之子,她便是对你有恩。

「燕国人岂非最重情义?陛下应当报答于她。」

童言无忌,却最真挚坦率。

萧启蹲下身来,欲抚阿元之首,却见阿元怒目而视。

他一愣,随即放声大笑:

「真是个狼崽子,不愧是我萧启之子!

「好,既然你如此说,我便给你的阿棠姐姐一个面子,签署这份和谈之书。」

临别之际,我问阿元是否愿意留下,他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
他亦不过五岁稚童,早已厌倦深宫之苦,渴望父母之爱。

我离去之时,他双眼红肿如兔,小手紧握我手,郑重其事地道:

「阿棠姐姐,我向您许诺,若将来我登上燕国的王位,我将不会轻启战端,让两国百姓流离失所。〕

「我会成为一个仁慈的君主,正如您所教导我的那样。」

凝视着这位年仅五岁,却已深谙关怀众生的孩子,我心中涌动着无尽的安慰。

人性本善,尽管阿元孤独了五载,所幸未沾染朝华公主的阴险与狡诈。

反而成长为一个正直的小男子汉。

为了感谢我照料阿元,萧启不仅派遣人马一路护送我,还递给我一个牛皮包裹。

里面装着朝华公主曾写给他的信件。

铁证如山,此次,她注定无法逃脱。

我马不停蹄地返回宫中,将这些信件悉数呈递给皇帝,并将当年的细节一一禀报。

在此之前,芸嫔因流产而身体虚弱,卧床不起,几次濒临死亡边缘。

皇帝对爱妃的心疼,对朝华公主的忍耐已至极限。

见到这些信件后,他更是怒不可遏,公主的叛国罪与欺君罪并罚,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难逃极刑,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。

皇帝下令将公主押入刑部大牢,三日后执行绞刑。

起初朝华公主还疯狂挣扎,怒斥押解她的内官:

「你们这些卑贱之徒,难道心都被猪油蒙蔽了吗?〕

「我乃舍身护驾的朝华公主,岂容你们肆意侮辱?」

但后来她再也无力呼喊。

因为,我早已命人准备了一碗哑药,强行灌入她的喉咙。

反正皇帝也不想听她的辩解,那就让她的声音彻底消失吧,免得污言秽语令人心烦。

朝华公主被处死前,我和芸妃一同前往刑部牢房探望她。

12

短短几日未见,昔日的金枝玉叶仿佛老了十岁,面容憔悴,狰狞而丑陋。

目睹我们的身影,她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急切地想要冲过来,却被冰冷的铁链无情地束缚,无法动弹分毫。

芸妃并未显露出愤怒之色,反而显得泰然自若:

「传闻中,宫外的百姓得知公主与敌国勾结,人人皆渴望你遭受千刀万剐之苦,朝中的大臣们也纷纷上奏,欲将你五马分尸。〕

「幸而陛下宽宏大量,下旨以绞刑了结你的性命,真是对你太过宽容了。

「阿棠,你意下如何?」

听到这番话,我带着微笑从怀中缓缓抽出一把匕首。

朝华公主对这把匕首再熟悉不过,那些美人灯,无一不是它的杰作。

「回禀芸妃娘娘,阿棠也认为这太过可惜,公主殿下风华绝代,如此轻易地离世未免太过遗憾。〕

「不如就让阿棠亲手制作一个美人灯笼,使殿下的容颜得以永存吧。」

朝华公主的嗓音已经沙哑至极,只能发出无力的哀求之声。

她曾目睹无数美人灯笼的诞生,却从未料到,自己竟有朝一日,也会化作其中之一。

我挥刀如风,施展着最为熟练的技艺,为这位引领我步入地狱的修罗送上最后一程。

待灯笼制成,公主也已气绝,只留下一具丑陋且散发着恶臭的尸体。

美人灯笼,始于她,也终于她。

如此,一切才算画上句点。

之后,我丢弃了那把沾满污血的匕首。

并将灯笼送至芸妃手中,她便是昔日的周玉霜。

她凝视着那盏灯笼,笑了良久,然而笑着笑着,泪水却悄然滑落,眼角含泪地望向我:

「阿棠,你是正确的,此时此刻,我终于感到了解脱。」

大仇得报之后,我向芸妃告别,打算返回故乡照料年迈的祖母。

芸妃并未加以阻拦,反而亲自为我准备了丰厚的金银和充足的盘缠。

如今她更受皇帝宠爱,又收养了一名幼子,从此在这深宫之中有了依靠:

“阿棠,愿未来的日子里,你的生活如同流水般顺畅,如同满月般圆满无缺。”

“那些我无法亲眼目睹的壮丽山河,就请你代我一一领略。”

我轻轻颔首,与她的目光交汇,彼此默契的相视一笑。

未来可期,余生很长,我们还要守护我们爱的亲人!

【完结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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